鹿眠深吸一口氣，左眼逐漸能看到光芒，她側過臉，偷偷地往前方看去，沒敢直接看水裏，怕看到沒穿衣服的厲墨雲。

結果睜開眼後，滿是霧氣撲面而來，除了一片白，什麽也看不見。

鹿眠的雙眼都睜開了，霧氣纏繞在眼前，她伸手揮了揮，隨後便聽見了厲墨雲的聲音，仿佛就伏在她的耳邊：“本座現在還不想殺你。”

鹿眠一瞬明白了過來，她立刻閉上了雙眼，嚇得直接跪在了桶邊，垂著頭：“堡主饒命。”

什麽都逃不過厲墨雲的雙眼，鹿眠打算睜開眼睛一窺究竟的時候，厲墨雲就知道她的心思了。

分明是個可以誅殺她的理由，偏偏忍不住擡手起了一層遮蔽視線的白霧。

他不想這個人死的這麽快。

厲墨雲從水中站起來，桶中的水已經不那麽熱了，加上他本身體寒，周圍的霧氣也都是冰冷的。

漆黑的頭發將他大半的身體遮住，厲墨雲看著跪在桶邊沒吱聲的鹿眠，眼眸垂了垂。

其實，他根本就不想鹿眠死。

這個人對他而言很特別，仿佛有種無形的吸引力一般。

她分明不是他見過最好看的，也不是最聰明的，更別說伺候人，十剎堡中他宮殿內的侍女每一個都比她穩重。

偏偏，厲墨雲覺得她有趣。

對，或許就是有趣，或許也就只有有趣這一個優點了，瞧上去很蠢，實則沒辦錯過差事，有點兒大智若愚的感覺。

厲墨雲見鹿眠跪也跪了，於是從桶中走出來，自己拿著毛巾擦幹了身體，披上裏衣便朝外走：“沒有下次。”

鹿眠聽見這話，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終於慢慢放了下去，她扶著木桶站起來，裙擺沾了地上的水都濕透了。

鹿眠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摸索著出去，走到屏風旁時，厲墨雲的聲音傳來：“睜開吧。”

又回到了少年的聲線，鹿眠這才睜開雙眼，看見的是一身白衣的厲墨雲。

十七歲的模樣，正用下巴指向放在床榻上的外衣道：“給本座穿上，然後隨本座出門。”

鹿眠匆匆走過去，拿起厲墨雲的衣服給他一層層套上。

少年長相很適合綠色的服裝，厲墨雲選擇的衣服剛好是青蔥的淺綠色，腰帶帶著藍，上面繡了松竹，與他玉質的發簪很配。

鹿眠給他穿戴好了，厲墨雲才朝她瞥去。

他勾起嘴角，帶著笑意問：“嚇到了？”

鹿眠抿嘴，隨後將頭垂得更低：“是我的錯，不該想要偷看的。”

心臟驟然又猛烈地跳動起來，鹿眠很害怕下一秒自己的腦袋就搬家，就算厲墨雲不說，她也多半猜到之前伺候他都死了的侍女，就是因為不聽話，不老實。

這世道果然是那句話，不該聽的別聽，不該看的別看，不該管的別管。

記住這個三不該，她才是一個合格的侍女。

厲墨雲朝鹿眠伸手，手心輕輕地按在了對方的頭頂。

女子垂著頭有些擔驚受怕的樣子，倒是與她的長相很符合，長了一張柔弱無害的臉，每次偷偷翻白眼，或者咧嘴笑出一排白牙的樣子，當真是怪異的很。

如今懂得收斂，讓人看著就想憐愛。

不過……厲墨雲總覺得差了點兒什麽。

“這次本座不怪你，下次別再犯就行了。”厲墨雲晃著扇子，闊步朝外走。

鹿眠看了一眼自己已經濕了的裙擺，心想恐怕沒時間讓她回去換衣服了，於是匆匆跟了過去。

厲墨雲要在雲霞莊裏轉轉，當然不會是賞花賞景那麽簡單。

此番來雲霞莊的全都是修仙界有頭有臉的人物，訣翎榜上能排的上名次的，都會派自己門下的弟子來，排不上名次的，掌門可能都會來。

這麽浩大，混入一個讓所有正派都為之頭疼的十剎堡堡主厲墨雲。

鹿眠覺得就是一個羊圈裏面突然闖入了一只狼，而所有的羊都是瞎的，個別羊還把這只狼當同伴要和他一起玩耍。

厲墨雲剛出聽雨軒，便看見了幾個修仙門派。

逍遙、景山、扶松，三個門派的弟子穿著各不相同，一個黃色，一個藍色，一個白色，三個色號走了一排，有說有笑。

為首的那三個是這三個門派中輩分比較大的，就如同淩雲派的安翎，所有弟子看見都要喊一聲大師兄。

鹿眠如今是侍女打扮，半分沒有修仙者的樣子，加上她按照小說來說已經失憶了，武學那些東西全都丟到了一邊，自然不會引起眾人的目光。

不過走在她前面的那位就不一樣了，穿著松竹衣袍的厲墨雲站在拱門前，歘地一下打開了扇子，引了幾人回頭看來。

厲墨雲擡起下巴，一副眼高於頂的模樣。

不知是不是巧合，平沙派的那名莫雨剛好也在附近，聽見這邊驟然安靜便看了過來，直接看見了厲墨雲。

“哎？趙公子。”莫雨與正在交談的人匆匆結束話題，朝厲墨雲走來。

逍遙派的那幾人聽見這稱呼，多半也猜出了厲墨雲的身份，大多沒走，都站在原地等著。

“莫兄。”厲墨雲對莫雨拱了拱手。

莫雨受寵若驚，兩人走在一排，小聲地說著些什麽。

“莫兄，我本是初來乍到，許多事宜都不懂，母親也只讓我來雲霞莊一趟，具體原因尚且不知，這裏的人也都不認識，你能否與我說說，雲霞莊突然下了這麽多帖，為的是什麽？”

“哎，趙公子，這事兒本來也不是什麽好事兒。你可知幾個月前，南城有十剎堡的妖出現？”

“……唉，莫兄說笑，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自小沒出過靈安城……”

“是是是，那我直接與你說吧。幾個月前，十剎堡的妖孽出現在了南城絕樓，綁走了天下第一美人申洳瑛，偏偏那申洳瑛姓申，也不知誰傳的消息，總之外界都說她是申家後人，身上藏有申家寶藏。”

“申家？可是那個申家？”

“正是！幾十年前還叱咤訣翎榜的申家，無故銷聲匿跡。話說那申家寶藏不單有申家的金銀珠寶，還有兵器法器，最重要的，便是申家的修煉心法，你說這東西要是落入了十剎堡手中，那我們武林正派，修仙法家，還有活路嗎？”

厲墨雲點了點頭，鹿眠在後頭直翻白眼，這不都是知道的嗎？在這兒裝什麽小綿羊啊大灰狼！

莫雨繼續說：“所以，雲霞莊的莊主才想了這麽一出，到處給修仙門派發帖，在雲霞莊舉辦一次擒妖大會，為的就是將申洳瑛從十剎堡手中救回來。”

“原來如此，那這擒妖大會，擒的可是十剎堡的堡主？”

莫雨噗嗤一聲笑出來，心想這孩子果真天真的很，十剎堡的堡主？即便是存在世間已經有近千年歷史的淩雲派，也不敢隨便說出這種話，更何況趙家也不過才出現四百年。

厲墨雲見莫雨笑，似乎有些不開心。

莫雨連忙拍了拍他的肩膀：“趙公子別氣，擒妖大會擒的不是十剎堡的堡主，而是十剎堡分布在人間各處的分舵。據說十剎堡中堂主若幹，堂主下的分舵無數，分布在人間的眼線眾多，雲霞莊此番舉辦大會，也是因為找到了十剎堡的些許分舵地點。”

厲墨雲聽到這兒，腳下一頓，心想廢話了這麽久，總算找到重點了。

鹿眠的耳朵豎起來，眨了眨眼睛，呼吸都放輕了些。

莫雨道：“許是雲霞莊當真是有能耐的，總而言之，他們所找到的分舵地點不下二十個，每個分舵裏的妖孽眾多，若不聚集眾人之力，無法鏟除。”

厲墨雲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緊，出事的不是只有侯七一人，與侯七一同走上這條路的，果然還有其他。

那日碰見能將他差點兒迷倒的春藥時，便知道這事不簡單，侯七膽子再大，也不敢只身和人類做生意，看來剩下那個藏頭藏尾的十剎堡叛徒，恐怕和雲霞莊已經通了氣，且賣出不少分舵消息了。

每個堂主旗下的分舵地址，只有自己才能全都記住，就連厲墨雲也不可能知道全部。更別說每個堂主之間還有競爭關系，各堂主所知的其他堂主布下的分舵鮮少，這人能一次賣出二十個分舵地點，看來蓄謀已久了。

為的是什麽？

難道是想做十剎堡堡主的位置？

厲墨雲抿嘴，神色一瞬暗了下來。

莫雨覺得不對，朝他看去，就在他看向厲墨雲的同時，厲墨雲的臉色瞬間變幻成驚楞，隨後帶著笑意，朝一個方向瞧去。

莫雨順著他的方向看，路口站了個穿羅裙的女子，面容姣好，溫婉可人。

鹿眠見話題停止，心裏也不禁想了許多，人和妖之間的關系真覆雜，橙子姑娘寫的那些情情愛愛時，肯定沒想過裏面有這麽多利害關系。

至少她是沒看出來的，那些在感情中出現的漏洞，全都在鹿眠穿越進來之後，跟在厲墨雲身後，慢慢補齊了。

她當時看書就不知道為什麽厲墨雲睡了女主角還要帶她游山玩水那麽多地方，而且走一個地方招惹一個麻煩。

現在看來，睡女主角不是主要的，他堡下的內鬼才是重點。

鹿眠想的多，一時間沒看路，直接撞在了厲墨雲的後背，這人也不知何時停下來了。

莫雨朝鹿眠看了一眼，鹿眠心思細膩，頓時跪在了地上道：“公子饒命。”

厲墨雲揮了揮扇子，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路口的女子，心不在焉道：“無礙。”

鹿眠這才敢站起來，結果站起來發現，莫雨還在盯著她看，她眼睛朝莫雨的方向瞥了好幾眼，這貨一直在看她。

看什麽看？！

沒見過美女啊？！

直到路口的女子也瞧見了厲墨雲，厲墨雲才笑著道：“婉兒姐姐。”

鹿眠聽見這稱呼，忍住了個白眼，而莫雨落在她身上的視線，變得更加直白，毫不掩飾的，帶著些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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